2010年7月22日 星期四

送行者的日子

這兩個月實在是太忙碌了,以致於根本無力去寫下這些日子所發生事情,不過這兩個月發生太多大大小小奇妙的故事,

有幾個不得不說的小故事,或許我無法說得很好,但我只希望我自己能永遠記得。

1.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過去診斷為肺癌,六月多來住院是因為長了帶狀皰疹,但是在住院的過程中意識狀態越來越差,幾乎是整天昏睡不醒人事,照了腦部核磁共振發現是轉移到腦部了,從此老太太就只能臥床,有的時候清醒會講兩句話,大部份的時候都昏昏沉沉,有的時候會喊痛。因為這樣的身體狀況沒有辦法再進一步化療了。突然有一天老太太變得很喘,血壓也開始偏低,開始用上了升壓劑,她有三個兒子,老大和老三我前前後後都談過了好幾次,他們不想要太積極,大兒子說老二就快要從美國回來了,希望我幫幫他們讓二兒子見媽媽最後一面,終於等到了二兒子回來,那天我在十四樓的走廊看見他,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他們三兄弟長得很像,一個拖著行李箱的中年男子在像迷宮一樣的十四樓焦急的打轉。

願望達成了,下一步我再請安寧共照護理師再去和他們談談,是不是該轉安寧病房。護理師告訴我說,這三兄弟的爸爸四十年前就過世了,老太太年輕的時候當清潔工,一個人獨力工作帶大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去美國念書工作,三兄弟都覺得從小媽媽就很辛苦撫養他們長大成人,現在沒有什麼可以回報的,他們只拜託我一件事就是用最好的方法不要讓他們的母親痛苦,聽的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她也答應我盡快幫他們轉到安寧病房,我也加緊腳步調整嗎啡的劑量,這幾天常常跑去看他們,二兒子一直陪伴在母親的身旁。

讓她舒服地走吧。

2. "謝謝你這一生的養育之恩,你辛苦了,放心的走吧,看到前面有亮光的地方要往前走,不要回頭喔。"
另外一個病人也是變差的很快,上個星期天值班我才去看過他一次,那時候狀況還不錯,不過小細胞肺癌本來就是惡行惡狀,才過幾天就往生了。去宣佈死亡的時候家屬都在旁邊緊握著父親的手,每每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心情很激動,於是我用最快的速度戴上N95口罩企圖掩飾自己。

突然也想起了已經在天上的阿公,突然想起喊著"身上的病痛都不見了,全身的病都好了,不會再痛苦了。"的父親及叔叔。

"病患XXX因罹患肺癌,死於2010年x月x日xx時xx分。請節哀"

3. 從六月開始我才慢慢明白安寧照護介入的時間點到底應該是在哪裡,那時候妳告訴我是在化療做不下去的時候,就可以打電話找妳們來,而不是在病人都快不行了,才讓病人轉求安寧照護,雖然我們或許是在用盡一切的方法救病人,但是病人也被我們救的遍體鱗傷,似乎也讓病人和家屬都覺得去了安寧就是要死了,要死了才去安寧病房,我一直覺得其實可以更早。

他們可以更早開始減輕痛苦,只是這需要時間,讓病人和家屬都去接受事實,特別是讓家屬去接受一個親人正要準備永遠地離開他。

有的時候我們往往只想花一次見面就想把DNR談到手,但是漸漸地我不再這麼想了,我覺得不如在每次查房時有意無意地提一下,讓他們心裡上有準備,讓他們了解那是一件再也無法避免的事情。

4. 那天你說要我不要隨便放棄病人,要是連我都放棄了就沒有人會救他們,他們就真的會死。

你說不是每一個得癌症的病人都一定要DNR或是都一定不能插管,是那些反復接受過很多治療又沒效疾病又一直在惡化的人才需如此。

於是我不再隨便放棄他們,只要還有一些希望。

2010年4月2日 星期五

窗外有藍天 A Room With A View (1985)



Director:James Ivory

Writers:E.M. Forster (novel)

Ruth Prawer Jhabvala (screenplay)



" He's the sort who can't know anyone intimately, least of all a woman. He doesn't know what a woman is.

He wants you for a possession, something to look at, like a painting or an ivory box.

Something to own and to display. He doesn't want you to be real, and to think and to live.

He doesn't love you. But I love you.

I want you to have your own thoughts and ideas and feelings, even when I hold you in my arms. " --- George Emerson



我對英國的電影有一些特殊的感情,英國的電影中有一股輕描淡寫幽默,當然這是指舊英國的電影而言,想像一群穿古裝的人,字正腔圓的談吐,隱隱卻帶著一種無厘頭的滑稽,讓人想發笑卻又因為某種原因必須忍耐著。

這電影明明是一齣浪漫的愛情喜劇,不時卻也流露出言語難以形容的幽默感。

在佛羅倫斯一個熱情奔放的男孩愛上了一個同樣充滿熱情卻因為禮教而得壓抑的女孩,就因為一個房間,A room with a view.


愛情是很複雜的,我們常常不自覺得逃避去面對自己內心的感受,於是我們欺騙,欺騙自己也欺騙所有人,把自己逼向絕境那深沉的角落當我們不得不去承受那種巨大的感覺時一切就爆發開來了,那時我們才得以自由。

能夠完整的愛一個人,愛她的血與肉同時也愛著她的靈魂,而不是認為對方有什麼條件或是有什麼特別的優點,不把擁有當做愛的一部分是很困難同時也是很偉大的。

2010年4月1日 星期四

最後一班地鐵 Le dernier métro (1980)




Director: François Truffaut

Writers:
François Truffaut (scenario) & Suzanne Schiffman (scenario)

我猜想這似乎是楚浮拍過最商業的電影,超強的卡司,凱薩琳丹妮芙(Catherine Deneuve), 傑哈德帕狄厄(Gérard Depardieu),描述一個猶太的劇作家為了躲避納粹藏身在劇院的地下室裡繼續著他的工作,也同時和他愛著的女人一位女演員生活著。

電影中劇場與現實交替存在著,常常讓我們在入戲之後才赫然驚覺這其實是戲中之戲,那或許是導演想要給我們的感覺,也是很多電影當中很常出現的,特別是在<紐約浮世繪>當中這樣的感覺是更加的強烈。

Marion Steiner在電影中是一個美麗又傑出的女演員,也是猶太人劇作家丈夫深愛的妻子,她在劇中那種不得不堅強獨立的形象感覺十分的搶眼又讓她原有的美麗又更增添了性感。

楚浮似乎很喜歡"三"的平衡,劇中有一幕Marion Steiner在劇場的最後一手牽著丈夫Lucas Steiner,一手牽著男主角Bernard Granger,三人共同站在台上謝幕,似乎也再次把這種<夏日之戀>(Jules and Jim) 三人行的平衡表露無疑。

我們在電影中沒有看到任何有關地鐵或是火車的事情,但是看到很多地下,藏在地下的劇作家,埋藏在Marion劇院地下的丈夫,和心裡的地下的Bernard Granger,即使地上的戰爭不停地在打著,地下那些劇作與藝術卻是永遠存在的,就像他們所堅持的那份愛情一樣。

我想這是楚浮很好且很容易讓人接受的電影之一。

2010年3月15日 星期一

深河 --- 遠藤周作

這本書是我在社區服務的時候看的,也就是在北投文化基金會的那一個月,2009年的十二月,那充滿感恩的一年,在那一年的最後一個月要一篇讀書心得,那是我在那一個月看的數本書當中的其中一本,也因為著這個機會我也才能好好地思考這本書的內容也思考信仰的意涵。

這本書透過一段印度的恆河之旅,用正敘、倒敘的方式穿插描繪了幾個書中的角色的故事,透過主角大津和美津子兩人的故事為主,配合旅途中的所見所聞,表現出個人對人生和信仰的探索。

“我,無論走到哪裏,別人對我的評論都是不好的。大學時代、神學院學生時代、修道院時代…在這裏的教會都是這樣子; 不過,也無所謂啦!…我知道,因為洋蔥(指神)不只是活在歐洲的天主教,也活在印度教裏,活在佛教之中。
我不只是這麼認為,也選擇那樣的生活方式。”



大津是一個熱愛神學的青年,笨拙、無法融入現實世界的天主教徒學生時代曾和美津子交往,美津子為了戲弄他要他不去禱告才要跟他交往,後來讀了神學做了神父,卻因理念不合離開教會來到了印度,獨自一個人做著彌撒。
他的信仰是很特別的,也似乎是遠藤想要強調的汎神論的觀念,"洋蔥",神是存在於一切當中的,以各種形式存在著。

“真的放棄神,大家灌大津酒,直到他答應放棄為止。只要說出放棄神,就可以饒他。”

這是美津子說的話。當初讀到這句話的時,有點駭然,有點像拉斯馮提爾的Anti-Christ中撒旦的化身。

其實她是個內心充滿迷惘的女孩,自以為可以無拘無束自由放縱,但其實她沒有能力去愛,她只能假裝。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有點明白了。

“歷經過去許多過錯,我感覺稍微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河流包容他們,依舊流呀流地。
人間之河,人間深河的悲哀,我也在其中。她不知道對誰祈禱,或許是對大津追隨的洋蔥,
不!不一定只限定是洋蔥,或許是對某種巨大永恆的東西。”

書中最讓我感動的是恆河、基督與查達姆女神的互相表述,是一種巨大的力量涵蓋於其上。這是遠藤對基督的詮釋也是他對信仰的概念。

“查姆達住在墓地,所以她的腳下有被鳥啄、被豹吃的人的屍體。”

“雖然她的乳房萎縮得像老太婆,但是她還從萎縮的乳房硬擠出乳汁餵成排的小孩。

妳看她的右腳因痲瘋病而腐爛,腹部也因饑餓而凹陷,還被一隻蠍子咬著。她忍受疾病和疼痛,還要以萎縮的乳房餵小孩。”

“這就是印度,…她和印度人一起受苦。”

這就是查達姆女神,她就像恆河一樣承載著眾人的悲傷,眾人的醜惡,所以恆河很髒卻也很潔淨,她的形象是醜惡的,但是人們還是會在恆河裡淨身,那就是恆河的偉大。

“洋蔥被殺的時候,洋蔥的愛和它的意義,活下來的弟子總算明白了。因為所有弟子都拋棄洋葱而逃生。洋蔥即使被背叛,依然愛他的弟子。因此,他們每一個狼狽的心中都烙下洋蔥的影子,忘不了洋蔥的存在。弟子們出走到遙遠的國度只為了傳播洋蔥的話語。”

“洋蔥繼續活在他們心中。洋蔥死了,但是又轉世到弟子之中。”

大津也是如此,大津在一場動亂當中犧牲了,但是他有勇敢有堅持,他的精神會留下來,就如同他沒有死去一般。

我常常在想著每一個死去的病患,他們是不是也隱涵在我將來的行醫生涯之中,以一種經驗與智慧的形式存在著,給我更多的力量去幫助更多的人。

我也看到遠藤對"神"的觀點中充滿了很多來自於"人"的特質,這實在是一本充滿人文思想的神學書。